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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獨家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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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會亂來。怎麽就那麽放心他, 一點戒心都沒有。

酒精作用?

看她剛才那副迷迷糊糊的樣子,確實是醉了。

瑞旸在淋浴底下出了會兒神,調低水溫。

身體裏古怪的燥熱感終於一點一點退了下去。他在偏涼的流水下扶墻長吐出一口氣, 曲指叩了叩突突蹦著的太陽穴, 試圖驅走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洗的差不多了。他仍是有些不放心, 擔心外頭的“女流氓”會突然闖進來。隔著移門玻璃,盯著不遠處的浴室門又看了一眼。

確認門已經鎖上了, 這才關了水,伸手拿浴巾。

站在蒙了層水汽的鏡子前吹幹發, 把睡衣的衣扣逐顆扣上。

鏡中的虛影看不太真切。當初瑞澤忠讓設計師在浴室裝防霧鏡,是他拒絕了。他不喜照鏡子, 寧願在自己面前的是道虛影。一早就習慣了閉起耳朵合上眼睛,將自己徹底棄於俗世之外。

站在那道虛影前怔了會兒,記起自己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出現過失笑的情況。會笑?這個他本以為遺忘的表情,怎麽可能會出現在他的臉上?

更奇怪的是,在某些瞬間,竟會覺得她有趣。

他伸手欲撫去鏡面上的那層水汽, 想看看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樣的表情。觸指摸到鏡面, 動作頓住。

不對,不可能。他有什麽理由會覺得她有趣?

如果不是因為吳夢綾, 他就連常人基本的內疚感都不會有。更不會因近來噩夢糾纏,生出與她解釋的心思。

一定是錯覺。

他很快否定了心裏那個詭異的想法。前伸的手指蜷起,回收。

水聲停後,這個四四方方的殼子裏好靜。靜到讓人心慌。

不算窄小的空間內他陡然間覺得憋悶難耐, 望向鏡子的視線低下。垂手撚了撚指尖, 轉身往浴室門的方向走。

**

誤喝了果酒把自己喝醉的那位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瑞旸站在沙發邊, 撫了撫眉心。盯著橫在沙發上睡成螃蟹狀的那位看了會兒, 感覺頭更疼了。

默了半晌,定格在她身上的視線移開了。

就當她不存在,就當是空氣。他這麽說服了自己。彎腰拿走茶幾上的半盒煙,拎著臟衣籃去了洗衣間,把她換下的衣服一股腦丟進烘洗一體機裏。倚在門邊曲指敲了敲煙盒,叼了根煙出來。

摁燃打火機,明火在他眸中躍動。

她有模有樣地學他抽煙,明目張膽地對著他的臉噴吐煙霧。粲然一笑,對他說:“瑞旸,你真好看。”

眼中情緒起伏異常鮮明,絲毫不加掩飾。是跟他完全不一樣的一類人。

腦中的畫面怎麽都散不去,完全靜不下心來。

怔了許久,聽到機器停止運作發出的一連串提示音,他轉頭往烘洗機處看了一眼。拿走嘴裏未點的煙,將手裏的打火機和半盒煙全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裏。

打開烘洗機,瞥見帶有蕾絲花邊的物件一角。紛雜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前一刻在便利店裏恨不得找個地縫遁走的尷尬一幕,面部在升溫。

視線在那物件一角處短暫滯了兩秒,他迅速撇過臉,長呼出一口氣。

在烘洗機前半蹲半跪地掙紮了片刻,僵硬地伸出手,把她的衣服從烘幹機裏拿了出來。

那團泛著洗衣液清香的布料攥進了手中,貼膚的觸感讓他心緒愈亂。

他將手裏的那團東西裹在一起隨意纏了纏,像是抓著個燙手山芋般用指尖捏拿著。起身之際仍覺得不妥,抓著衣物的胳膊伸得筆直,隔遠了距離,這才邁步去客廳。

她還沒醒,依舊是那副滑稽的螃蟹姿勢趴在沙發裏。

瑞旸站到了沙發邊,低頭看她。心裏沒底,一時不知該怎麽處理她。擔心就這麽叫醒她,她又會跟之前一樣撲過來。

試探著“餵”了一聲。盯著她的後腦勺靜等了片刻,見她沒反應,暗自松了口氣。

捏著的那團衣物丟到她腳邊。折步正要離開,聽到橫在沙發上的那位哼哼唧唧了幾聲。他的視線轉了回去,恰看到她撅起屁股翻了個面,一張被亂發半遮的臉轉向了他。

她的半邊臉腫了。

應該是在家時被人打過。他記得,方才在她家樓下見到她的時候依稀能辨出她面上殘留的指印,嘴角也磕破了一小塊。

——“為什麽要生我?”

她撕心裂肺的吼聲猶繞在耳。

是因為那句話嗎?因為那句他或許也能感同身受的話,所以才插手了這樣的閑事,撿了這麽個麻煩回來?

想不明白。

他不打算費心去琢磨這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很快收回了視線。前行的步子稍滯,轉了方向,去廚房。

抓著冰袋輕手輕腳地給她敷那半邊被打腫的臉。註意力集中在她被打傷的臉上,慢半拍反應過來,他現在到底是在幹什麽?

對自己莫名有些惱火。

丟了冰袋,徑直往房間去。僅隔了約三五分鐘,開了房門出來。懷中抱著的厚被子丟到她身上,將她囫圇罩住。

沒管她似夢非夢間嘟囔著“悶”。心道悶死也跟他沒關系。

回房,鎖門。

**

輾轉難眠,頭痛欲裂。

他睡眠質量一向不怎麽好,多是淺眠,一天裏能有三五個小時是入眠狀態已屬難得。白日在學校的時候偶爾能補上會兒覺,大多數時候也是睡不著。趴桌也僅是個掩飾動作,隔絕外界紛擾而已。

在床頭櫃裏翻了翻,幸好有備用的止痛藥。接了杯水,吃了一顆布洛芬。也不知過了多久,頭部劇烈的痛感漸漸緩了下來。

迷迷糊糊間他恍似又站在了那個風過如刀割的天臺上。

吳夢綾穿著一襲白色紗裙,站在天臺邊緣,衣袂翻飛。單薄的身體在四面而來的風裏搖搖欲墜。

眼中噙淚,與他無聲對視間略顯固執地彎起嘴角,對他溫柔笑著。

潑墨的夜,將她的面色襯得愈顯蒼白。

“瑞旸,我喜歡你。”她低語。話音裹在嗚咽風聲中,似呢喃:“可是,瑞旸。你為什麽,就連騙我一下都不願意呢?”

又是這一幕。無限循環,沒有盡頭。

他清楚自己又被困在了夢魘裏。明知徒勞,可還是毫不猶豫地對她伸出了手。裙邊堪堪擦過他的指尖,他甚至都能清晰感知到衣衫拂指而過的觸感。

可惜,這次還是沒能抓住她。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面前墜下高樓,看著她一襲白裙一點一點浸染成了血衣,看著她生命體征漸消,看著她渙散的眼中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那道凝成點的影子現出了棱角,越發清晰。

是他的臉。沒有任何情緒的一張臉。

好似他生來就是無知無覺的。就連面對這般直接的死亡,他都能以那樣一張面孔去應對。

恍惚間他又看到了八歲那年的自己。小小的他攥緊了拳站在媽媽的病床邊,隔著手忙腳亂急救中的醫護人員,看著她艱難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那時的他,好像也是這樣的表情。

吳夢綾說得對,他就是冷漠到只剩了空殼,沒有血肉。

——“是你殺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你這個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

——“兇手!”

……

鋪天蓋地的謾罵聲以漲潮之勢洶湧襲來,刺痛了他的耳膜。

胸悶,呼吸漸漸變得有些困難。他覺得痛苦,目中血色漸濃,可他怎麽都移不開眼。高樓下的那道血色在一片混亂聲裏漸漸擰成了漩渦狀,虛境在扭曲化形。

吳夢綾的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令他心驚的面孔。

——田酒。

怎麽會是她?

心跳急劇加速,像是要炸了般疼,氣喘不勻,就連基本的呼吸能力都好似喪失了。是發病的癥狀。

該醒了。他在夢裏這麽告訴自己。可眼皮仿若千斤重,無論他怎麽掙紮,就是睜不開眼睛。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瑞旸?”田酒沒能擰動門把,聽到裏頭的聲音有些不太對勁,隔著門著急詢問:“瑞旸,你還好嗎?你是不是不舒服?能聽到我說話嗎,瑞旸?”

她在叫他。像是溺水之境被人從岸上拉了一把,口耳鼻探出水面,有新鮮空氣吸進肺。

大喘著氣費力睜開了眼睛。他蜷起身體,扯住被角猛咳了幾聲。

身體的痛感刺激了他的神經,濃重的暈眩感讓他一下子不怎麽能緩過勁。

閉了閉酸痛的眼睛,他努力回憶醫囑,試著放空腦袋,什麽都不去想。慢慢、慢慢地深呼吸。

“瑞旸!”隔著門喊了好一會兒都沒能等來回應,田酒預感不太好,越發著急了。把門砸的哐當直響。

“瑞旸,你怎麽了?你別嚇我。你到底有沒有事啊?你要沒事就吱個聲。”她在門外驚慌喊道。

氣息終於調勻了,滲出的冷汗濕了背。

他支撐著坐起,朝床頭櫃伸出的手仍在不受控地發顫。取了藥瓶擰開蓋,倒出一粒安定片,囫圇吞咽下。

醫生說這個藥需要逐漸減量,能不吃就不吃。他睡前刻意沒吃這個藥,本意是想早些擺脫陰影,沒想到還是發病了。

這種處方藥一次最多開七天的量,沒剩幾顆了。一想起為了這藥還得跟心理醫生見面,就覺得煩。

“瑞旸?你在裏頭吧?瑞旸……”門外著急的叫喊聲還在繼續。

好吵。他轉頭往門的方向看了過去。

夢境裏原本該是吳夢綾的那張臉,為什麽會變成了她?

像是一種預警,已經不止一次了。就是因為頻繁夢到她墜樓,他才生出了負罪感,才有了之後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的尾隨舉動。

醫生一再告訴他,吳夢綾的死是她自己的選擇。可他一直都很清楚。吳夢綾的死,他有一半責任。

這樣的錯誤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撞見她避著人群躲起來偷偷吃抗抑郁的藥,看她被藥丸噎住,他就不該給她遞那瓶水。

完全是多此一舉。讓她誤生了錯覺,以為他能在絕境中拉她一把,以為他能拯救她。

可他連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談去拯救別人。

他盯著哐哐作響的房門沈吟半晌,錯開視線,道:“走。”

“什麽?”田酒聽到了點聲,但沒能聽清他說了什麽。停止了敲門的動作,歪過臉,耳朵貼著門板,問:“瑞旸,你剛才說了什麽?我沒聽清。”

“走。”瑞旸低埋著頭,不去看那扇門。攥緊了拳,指甲深嵌進掌心,以痛感再度刺激自己快麻木的神經。

提了聲量,明確道:“我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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